哀傷者的幸福
你是否還常常用赤裸的心靈觸摸哀傷?那是一種純粹的情感,一塊冷若冰霜卻毫無瑕疵的玉石,一位面蒙黑紗卻沉魚落雁的女郎。
這時一個拋卻了哀傷的時代!在匆忙趕往幸福的大道之上,人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愉悅」的路標。我看到他們拿着注射器,那銀亮尖利的針頭,正預備着將愉悅的溶液打進他們的血液;那溶液,是由成功、夢想、希望,或者酒精、棋牌、迪斯科調配而成的。我還看到,他們的臉上掛着滿足的微笑,可眼神中無法掩蓋空洞和彷徨;他們步履匆忙,走的卻是一個海市蜃樓的方向!
在這個時代,我們如果終於開始反思,檢查起每日來到生活的花名冊,我們將找到缺席者:哀傷。
哀傷不是消極、頹喪、厭世、悲觀。哀傷是生命的部分,是健康精神的應有領地。哀傷是對細微之物的體察動情,是對世事滄桑的誠摯反響。真正的哀傷者,爲小小的擾動打破了心靈之水的寧靜哀傷,就如「冬日將來,冰封湖面,將有數月看不到輪船進港」的小事,也足以讓遲子建哀傷一樣。哀傷是敏銳心靈的本能之舉。
哀傷同愉悅一起,構建幸福這枚硬幣的兩面。拒絕哀傷的人沒有資格感受真正的愉悅,只能用空洞和麻木將靈魂填滿,擠走幸福。這時因爲,在哀傷的背後是對情感起伏的理性認識,也是對世間萬物的細微體察。哀傷者懂得在起落跌宕的情感之中,品察感受感性之水在所遇所見的萬物之間流淌婆娑;哀傷的天真、少慮、直率、敏銳,讓心靈的觸角同等有力地審視一切,這也便包括了那些看似微小的幸福。一個爲夕陽哀傷的人,也將爲朝霞歡喜。
生命的層次由此在哀傷之中體現。多樣的外物世界,需要多情的靈魂咀嚼品味。於是,哀傷者的眼神中有山峙淵渟穩重與深邃;哀傷者在靜默之中,參悟到宇宙萬物的冷重文字的深刻意蘊。哀傷便像黑色的光:穿透一切,無所不在,襯出了五彩的明亮,成就了自己的厚重。哀傷造就了生命的厚度;幸福是厚重的,沒有哀傷便沒有幸福。
我願成爲哀傷者!追逐幸福的人們總將認可哀傷的位置。我將珍視這樣的時刻:爲一草凋零而真誠嘆息,爲一蟲夭折而摯然扼腕;爲世間的不平與偏見落淚,爲天地的瑕疵與遺憾長嘯。沉浸哀傷的時刻足以填滿一個人的靈魂。人們應當明白哀傷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