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自 Perfect by Kelsey Hill

眼線讓黑眼圈不那麼明顯。脣彩掩蓋了顫抖。馬尾辮隱藏了脫落的少許頭髮。休閒毛衣遮住了淤青。我也許瘦了些,不過大家會問我最近怎麼節食。我的頭髮不似從前那般富有光澤,不過粉紅的綢帶會轉移好奇的目光。準備了一個小時,纔看起來像我正常的模樣。準備了一個小時,這無人知曉。二十四小時分之一。有時我疑惑這值不值得——把我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浪費在一個謊言上。但之後我看到了我稀疏的頭髮和眼袋,我明白我必須這麼做。

最後一次檢查完我的妝束,我挽起袖子,但沒有挽過手肘。我穿上一雙漂亮的平底鞋——高跟鞋對於顫抖的雙腿而言過於冒險——抓起我的書包。輕步下樓,我嗅到華夫餅與果汁的味道。

「早安,媽媽。」我說。

「早安,寶貝,」她愉快地說。「睡得好嗎?」

「比之前好。」

她嘆了口氣,那一刻她的目光有百歲蒼老。「好就好。」她若有所思地說。

「是啊。」

「我做了華夫餅。」

「謝了媽。很香。」

我坐在桌邊,她遞給我一盤餅。一想到食物我的胃就會翻湧,但我努力笑了笑,又謝了謝媽媽。她在水池邊忙個不停,用嘮叨填滿沉寂的空氣。當她轉身,她發現華夫餅還在盤裏,只少了幾口。我帶着歉意地笑笑。

「今早我不太餓。」

「喫點東西下午纔有力氣。」她咬着嘴脣,不想在早餐時就說起那件事。我又吃了一口。

「我給你裝好了午餐。」

「我十八了,媽。我自個兒能裝午餐。您還有別的大事要做呢。」

她伸手拿紙袋。「但現在我就知道你有東西吃了。而且你得喫東西,好嗎?你得確保體力。」

嘆着氣,我借過紙袋。我明白這花生醬和果醬三明治我不會喫,就像昨天和前天那樣。而且就算我吃了,我之後也會全吐出來。十一點之後喫下去的所有東西最終都將在四點零七分出現在一個塑料盆裏。事情就是這樣。

「寶貝,你有沒有想想我前幾天跟你說的?」她問。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寶貝,紙裏包不住火。你最後還是會上不了學,別人還是會來問東問西的。」

「媽,我高中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我能堅持到那會兒。我是班長,而且大概會是畢業生代表。我當選了『最受歡迎獎』、『最幽默獎』,還有『最有前途獎』。我把所有獎全拿了。別人不想知道拿了所有獎的那個女生一無所有;他們不想知道那個女生快死了!」

「寶貝,別胡說。你不會死。」

「不,我會。我得了癌了。馬大夫說的你也聽到了。我還剩一年。不過那樣的話我能畢業,然後再也不用見着那些人了。我會死掉,他們會爲我哀悼,但至少我不用忍受他們的憐憫。」

「可是……」她像打斷我。

「媽,聽我說啊。我可不想讓所有人盯着我然後竊竊私語:『看看她,多可憐啊!得癌症了!』我受不了那個。我想正常一點,就這最後兩個月。」

「行啊,」她低聲說,「行啊,只是別忘了,你就算一無所有也沒事的。有時事情就是會很糟,但我們束手無措。」

「謝了,媽。」我抓起我的書包和午餐,吻了吻她的面頰。「我愛你。」

「我也愛你。」媽媽答道。這兩句我們曾毫不在意的對白,現在已經成了每天早上、每天下午、每天晚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三個短短的字,與緊接而來的四個,已經具有超越對話本身的意義。它們消弭一切不和與分歧,因爲我們深知來日無多。

拿着鑰匙,我打開門,在清晨的日光中眨眨眼睛。我銀色的汽車在馬路上靜候着我;我走上前去,同時看了看染色車窗裏我的倒影。完美。


注:翻譯於2019年上半年,具體日期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