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隱士
什麼是隱士?我不想在這裏給出運用從句或過長定語的抽象的定義。簡單來說,就是身處與自己才能不匹配的境遇或環境中的人,當然,前者高於後者。那些身處農夫漁父之間的詩人是隱士。
隱士不能忘記自己是隱士。他看到農夫漁父的時候知道自己不屬於他們,雖然時常,他們也需要下田種地、下河撈魚,也需要磨圓自己的腔調,操出一副鄉下口音,甚至會和他們一起俗不可耐地尋歡作樂。他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就必須要妥協,但他不能投降。
他清醒自己能看到比他們更遠的地平線。他知道天上的星宿不是他們眼裏平淡無奇的閃光。他懂得感悟一個在他們眼裏沒有的更廣闊,更細微,更精深的世界。他眼裏的這些不肯讓他成爲泯然衆生。他不起眼地傲然着。
那麼他爲什麼要躲在這裏。躲在一個他迫需妥協之地。躲在一個他匱無同儕之地。躲在一個他無以竭其所能之地。
因爲他去不了。
你我不生活在烏托邦裏。一本烏托邦的史實恐怕是世界上最容易寫的書,因爲你只需要一張白紙,那就是答案。一切都不完美。社會不完美,體制不完美,個體在羣體中位置的分配不完美。有才徳敗壞而身居高位者,也有,我們的隱士。我們的去不了他心之所向之地的隱士。像青樓女子空吟佳句——只因木蘭是女郎。
我是在苛責社會的不公嗎?這也許只能是我想表達的意思之一。在我看來,公平與否,似乎已經是細枝末節。如果按身高去分配社會地位,那麼絕對的公平真的可以達到,我們所要做的只是讓測量工具的精度不斷挺進。在這個標準下,公平有了,但這個標準本身的合理性,誰又來證明。顯然,那個標準是荒謬的。但是用背經作文的本領衡量治理一方能力,進而分配官銜爵位的高低,不也沿襲了一千餘年?此舉的合理性在哪裏?那些德高望重的聖人們啊,他們有沒有把推導過程公之於衆?
別管路通向哪裏,最重要的是讓人們有路可走。一個一個社會遊戲,制定規則,樂此不疲地參與其中,獲得結果,排名,定奪。最重要的不是遊戲內容與所定奪之事有無關聯,最重要的是結果和排名是否易於獲取;以及,遊戲是否具有可玩性,結果和排名不要在一開始就一目瞭然。謝謝。隱士說,謝謝。
隱士的道謝只是他無話可說時咬牙切齒的夢囈。
隱士或許只是不想去玩那些遊戲。他渴望直截了當地北上殺敵收復失地,而不是沉迷於黑白棋盤埋頭計算。他的想法不被認可。他在棋盤上被狠狠將死。他無語。許久,掀翻棋盤,他騎馬赴向他的山林。
也許是捷徑通達之終南山,也許是悠然所見之南山。那是以後的遊戲。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