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擁擠的地鐵上我戴上AirPods試圖聽歌。加速的車廂搖搖晃晃,或坐或立的人羣吵鬧不堪,被衝破的空氣呼呼地叫着,轉彎時金屬的摩擦發出巨大的噪音。一輪聲浪襲來,耳機裏原本的微弱鼓點消失了,我知道音樂還在播放,但我聽不見它。強行增加音量是自殘行爲,我悻悻把耳機收起來。

手扶電梯,我覺得人在這個時刻和鼴鼠無比相似。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我殷切地注視着手中的屏幕,尋求一個數字和一個終點站組成的信息二元組。長長的通道中,我別無選擇地沿着箭頭所指前行,被人流裹挾,亦步亦趨,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走了和要走多遠。

我多麼想騎一輛自行車去二十公里遠的地方。

地鐵轉地鐵轉高鐵轉地鐵轉地鐵,一天的行程概括無遺。

我趴在地鐵站的玻璃上等下一班車來。半黑的通道內瀰漫着沒有生氣的死寂,裸露的混凝土牆和不加修飾的管道向遠處粗獷地延伸。一個小的光點照在側壁上出現又慢慢變大,隨即伴着突然的轟隆作響,車頭在視線裏出生,最後一羣活在燈光氣泡中的人拉着扶手兀自平移過來。車門打開,我也加入他們。

我不想把這麼大一塊地方定義爲一座城市。這不公平,而且太具有欺騙性了。

在世博博物館裏,我看到1900年巴黎世博會展出了自動人行道。這是我印象最深的展品了。原來在某些時刻以前,人們是不能用扶手電梯上下樓的。當然有那麼一個時刻啦,你會說,但你從沒有想過那是什麼時刻。其實那時巴黎剛剛建成首條地鐵。城市的定義隨之被悄然改寫。

這一切都真是太精巧了,鼴鼠朋友們。我高聲讚歎它的傑出和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