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里，大雨突然落下。這裏的城牆未曾被攻破，他們說，這就是爲什麼德里叫做處女城（Maiden City）。

如果外星人來到地球，問我什麼叫做政治，我會帶他來北愛爾蘭，坐上大巴直奔德里。我會告訴他，其實這個地方也叫倫敦德里，而這城市的名字取決於你住在和平牆的哪邊。來的路上，我指給他看看那些寫着Londonderry的路牌，並提醒他注意那覆蓋在London上面的黑色塗鴉。最後我會說，這就是政治。

花十英鎊或者十二歐元，就可以加入一個去Bogside地區的步行導覽。在沿街的房子外牆，你會看到大大的壁畫，描繪帶着防毒面具的青年，或是被匆忙抬走的傷者，或是整齊的顯然是遇難者的肖像。你不會感覺疑惑，因爲導遊會用愛爾蘭口音的英語告訴你，1972年的一個星期天，英軍在這裏開槍。對，這個如今車水馬龍的路口，他會指着告訴你，就是那時某個學生中彈倒地的地方。一面巨大的白牆（雖然我見到時是黃牆）橫亙在一片草地中央，向你宣佈：

Welcome to Free Derry.

在遇難者紀念碑旁，有花束和照片。導遊會告訴你，一共有14人在血腥星期天喪生，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

哦，北愛，北愛。你的傷疤，什麼時候才能癒合？

我不知道；但那些巨大的壁畫似乎提醒我，他們不懼怕展露這些傷疤，他們不要忘記。導遊是個頭髮已經有點花白的大叔了，他說，那時他見證過這些事情。

導覽結束，我給導遊英鎊鈔票的時候，想說點什麼。他說他不常見到中國客人。我想也是，但是許多話到了嘴邊，又沒說出。罷了，罷了。

兩種國體，兩種信仰，兩種政治……在德里，這個邊陲小城，我決定步行跨越國界。坐公交車到距離國境最近的車站，下車，身旁的車流飛馳而過。一步，一步；近了，近了。其實我來之前就看地圖知道，英國–愛爾蘭邊境什麼都沒有，除了幾個廣告板和一個限速標誌，上面寫着「100km/h」，這只是因爲愛爾蘭不用英制單位。這裏沒有「Welcome to Ireland」，因爲恐怕在他們的許多人看來，你本來就在愛爾蘭。

再走一步，我就踏入了愛爾蘭，也踏入了歐盟和歐元區。路牌的樣式換了，綠底白字，比英國黑白的好看一些。路牌上寫的是Derry而非Londonderry，所以不會有人再費事塗掉前一半的字。別的就沒有什麼了；這愛爾蘭邊境小城，我已忘記名字，恐怕從來沒有遊客光顧。沒有逗留太久，我就從愛爾蘭搭乘公交車，回到德里。「60mph」，那就是英國。

從德里旅行回來後，看完了電視劇《Derry Girls》。我記得有一集新教徒（Protestants）和天主教徒（Catholics）學校的學生爲了增進理解，在一起活動，卻搞出了種種誤會和鬧劇。電視劇還融合了卡梅隆首相在2010年向血腥星期天正式道歉的的鏡頭，那句英軍的射擊是「unjustified and unjustifiable」（不合理的和不可辯解的）讓我印象深刻。我忘了電視劇有沒有一個好的結局，但那現實中的對立，雖然已走向和平，但恐怕仍然根深蒂固而難以磨除。我很冒昧地想，也許宗教或政治之間的對立，在某種意義上正如公制與英制單位的對立，其實乘上或除以1.6就好了——當然，至於（倫敦）德里或北愛爾蘭的人們能否找到這樣的轉換公式，就實在就不是我這平凡的旅人所能知道的了。

附錄：對北愛爾蘭相關政治歷史背景的簡介

本文涉及了北愛爾蘭（倫敦）德里的一些歷史事件和政治背景。爲了幫助不熟悉的讀者更全面地理解，並防止本文的敘述有所偏頗，以下附上一些相關簡介。限於筆者能力，這一附錄基於ChatGPT的輸出。

  • 北愛爾蘭的歷史背景：北愛爾蘭是英國的一部分，位於愛爾蘭島的東北角。它的歷史背景由多個世紀的英格蘭（後來是英國）和愛爾蘭之間的衝突、宗教分歧（主要是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間的對立），以及政治分裂所定義。
  • 英愛條約與北愛爾蘭的成立：1921年，英國和愛爾蘭簽訂了《安格洛-愛爾蘭條約》，導致愛爾蘭島分裂：26個縣成爲了愛爾蘭自由邦（現在的愛爾蘭共和國），而剩下的6個縣（全部位於島的北部）選擇留在英國，成立了北愛爾蘭。
  • 「麻煩時期」（The Troubles）：從1960年代末期開始，北愛爾蘭經歷了一個被稱爲「The Troubles」的暴力衝突時期，這是一場持續了約三十年的民族主義/共和主義（主要是天主教徒）和聯合主義/保皇派（主要是新教徒）之間的衝突。這場衝突涉及愛爾蘭共和軍（IRA）和其他武裝團體，以及英國軍隊和警察。
  • 「自由德里牆」（Free Derry Wall）："Welcome to Free Derry"是一句在德里著名的政治口號，最初出現在1969年，被畫在了城市的一面牆上，現在這面牆被稱爲「Free Derry Wall」。這句口號和牆壁本身都是「麻煩時期」（The Troubles）期間北愛爾蘭天主教社區抗議英國統治和當地新教統治階層的象徵。
  • 血腥星期天（Bloody Sunday）：1972年1月30日，一個轉折點事件在德里發生，被稱爲「血腥星期天」。在一次和平抗議行動中，英國軍隊向無武裝的示威者開火，造成14名平民死亡。這一事件極大地激化了衝突，加劇了社區之間的緊張關係。
  • 好萊塢協議（The Good Friday Agreement）：1998年，經過多年的衝突和談判，北愛爾蘭的主要政治派別達成了一項歷史性協議，即《貝爾法斯特協議》（通常稱爲《好萊塢協議》）。這一協議標誌着「The Troubles」的結束，爲北愛爾蘭建立了一個新的政治框架，包括權力分享和跨社區合作。
  • 英國政府對血腥星期天的道歉：英國政府對於1972年血腥星期天事件的道歉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體現了對這一悲劇事件的官方重新評估及其對受害者家屬的正式認知。這次道歉發生在2010年，由時任英國首相戴維·卡梅隆（David Cameron）在英國議會中做出，是基於薩維爾調查（Saville Inquiry）的最終報告。
  • 德里的雙重名稱：德里和倫敦德里的雙重名稱體現了這個城市內部的身份和政治分歧。「Derry」這一名稱在天主教社區中更爲普遍，而「London」的前綴則由聯合主義者或保皇派更頻繁地使用，這反映了對英國的忠誠。這種名稱上的分歧並不僅僅是語言上的差異，而是深深植根於歷史、政治和文化認同中。
  • 和平牆與社區分隔：德里和北愛爾蘭的其他地方存在所謂的「和平牆」或隔離牆，這些牆體現了社區間的物理和心理隔離。雖然這些牆旨在減少暴力衝突，但它們也成爲了分隔不同社區和維持身份政治界限的象徵。隨着時間的推移，一些牆體被視爲和平進程中的遺留問題，人們正在探討如何安全地移除這些牆，以促進更深層次的和解與融合。
  • 當代政治與和平進程：自《好萊塢協議》簽署以來，儘管在實現徹底和平和社區融合方面仍面臨挑戰，北愛爾蘭已經取得了顯著進展。政治制度、經濟發展和社會結構都在不斷演變中，旨在克服歷史遺留問題並促進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