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在曼徹斯特的一家美術館裏,我和朋友終於累得走不動路了。我們坐下,在一個四壁掛滿了現代繪畫的房間。

我心裏很亂,因爲自己在情感上犯了錯誤,不知道怎麼面對。我想早點忘記這些事情,但是似乎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的。那段時間,我對我的手機感到恐懼,尤其是看到有新消息的時候。我真誠地不知道,下一條消息是不是又要把我帶進新的地獄。

我真的很怕。我忍不住一直和朋友說着這些,他努力地安慰我。但是我的感受,恐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體會得到。我知道他盡力了,他說了他能說的話;而我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在美術館的這個房間,事與願違。我當時說,希望將一切都煩惱都留在這裏。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並沒有應驗。並沒有什麼奇蹟發生,我的生活並未迎來任何轉機。

當然不會應驗了。那天早上,我面對自己混亂的生活,倉促地決定去曼徹斯特一天,說着想散散心。曼城摩登,陽光明媚,可是,出遊真的能散心嗎?心魔的煎熬,怎麼會因爲肉身的所在之處,而稍顯寬恕呢?

我已經不記得曼徹斯特美術館的任何藏品了。但我還記得那個房間裏的我的憂愁、我的焦慮、我的後悔、我的不顧一切的逃避願望。它們是那樣強烈地灼燒着我,以至於眼前再美的藝術品也近乎無物,以至於朋友不管多麼真誠的安慰都顯蒼白。

後來事情慢慢消散了;像一團觸發了刺耳的煙霧報警器的濃煙,不知道什麼時候終於散去的。我此後重返過曼徹斯特好幾次;每當坐電車經過那間美術館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到我的那個疲憊、抑鬱又無助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