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評《花束般的戀愛》
不太恰當地總結一下,喫同一種藥不代表有同一種病。
這個電影的解讀可以有若干面向。可以僅從時間流逝出發,即在t值增長到一定數量級後(i.e. 經歷了足夠多的事情之後),我們對自認爲所愛之人的看法會漸進收斂於她/他的真實本性,而這很有可能和函數的初始值(i.e. 第一印象)相去甚遠。可以男女主人公的具體人生節點出發,討論從文藝青年到上班族社畜的non-linear transformation中,戀愛關係不必是stable的。可以對消費主義或資本主義大加討伐,討論從消費者到生產者,守恆的invariant是人的異化。
其實沒有定律說明,兩個人都喜歡看一些電影、一些書,就可以在一起地久天長。問題是在一個人被原子化的社會,我們用來給自己貼上標籤的、或用來和陌生人「對暗號」的媒介,就是那些文化產品。我們把自己project(投射)到那些文化產品的受衆之中,我們在對書和電影的評價中獲得一種座標,一種定位方法。那些恰好和我們在這個座標系中身處相似位置的人就被我們認定是怦然心動的對象。男主對女主說(後來女主也對男主說),如果誰誰誰看了《野餐》,他一定沒有感覺。《野餐》就是他們用來定位的GPS信號:在《野餐》的作用下他們被投射到同一個集合裏(那些能有感覺的人),所以他們自以爲是獨特的,是屬於彼此的。
這部電影說到底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定位函數不是非常好使。
這讓我想到一些不太相關的事情。如何判斷一個很大的數字是不是質數?不知道,有不少判斷質數的算法,但都是概率性的。如果你要一個能用的算法,你就不能要求百分之百命中。
統計學家皓首窮經,爲的是從過去的數據裏預測未來。所以這個世界有一門學科叫做統計推斷,即通過某些可以量化的特徵來預測一些我們有興趣但很難直接得出答案的問題。但是隻要是一種統計學方法就會有假陰性和假陽性。這部電影就是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假陽性的愛情故事。
很不幸啊!但是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人是最複雜的命題。我們通過我們能夠捕捉到的信號,在我們的腦海中建立了關於對方的模型。還不要說上頭的時候,總是會看不到那些red flags。其實女主不喜歡天然氣儲罐,其實男主不喜歡木乃伊,可是在熱戀剛剛開始的時候,誰還不能遷就一下呢。
時間很殘酷,它總是給戀人的激情求導,給那些一點又一點忍耐着的不快積分。起初的激情再熱烈也是polynomial級別的,在有限次求導後會歸零;而忍耐domain的cardinality再小也超過了能在積分裏忽略的finiteness。
如果要追求永恆,還是應該認真研習數學。除此之外,就只能祈禱會被谷歌街景拍到了。但懷裏抱着的廁紙會用完,花束會謝。而且谷歌街景也會更新的,新的數據最終會覆蓋舊的,就像他們和新的對象解釋他們的兩隻耳機聽歌理論。——在複習間隙,兩倍速看完這個把我虐得不行的電影以後,我對自己說,還是應該認真研習數學。
PS. 我又想到,這個電影本身可以構成一種自指。我打賭會有不少文青男女會因爲都看過這部電影而一見鍾情,然後把電影裏的故事原封不動地發生一遍。哈哈,那可真是太絕了。(上一次有電影有這種效果,還是《信條》:當時有人說,如果你因爲沒看懂所以再買了一張票去看第二遍,就恰恰構成了電影的鏡像時空,大意如此。)
(A big (insincere) sorry to anyone confused by the mathematical jargons!!)